国公府还不是普通人家。
她是赶鸭子上架,不仅折腾得辛苦,也连带着这苑中的其他下人跟着折腾得辛苦。
流知和宝澶回来,芍之算是最欢喜的一个。
夫人跟前早前有两个一等丫鬟和四个二等丫鬟一道伺候着,但眼下流知姐姐带着宝澶和她,也算紧紧有条,早前那些被她搁置下来的事情,也都被流知姐姐轻易就处理妥当了。
夜里当值,她与宝澶换班,也不必担心白日里,夫人身边只有穗宝和惠儿两个孩子跟着,若是有个路不平,地不稳的,连扶都扶不住。
仿佛有流知和宝澶在,苑中的粗使丫鬟和婆子也都不抱怨了。
不是不敢抱怨,是真的不抱怨了。
流知不似早前在渭城城守府时候,城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那般强势,仗着有夫人撑腰,便处处咄咄逼人将苑中那些老油条般的粗使婆子给唬住,流知姐姐说话的声音都似是从来没有大过,但在清然苑的一众粗使婆子和小丫鬟心中极有威望,这清然苑中的粗使婆子和丫鬟们都很信服她。
芍之有时需得解释半天的话,那些婆子和小丫鬟未必肯买账,但流知处,旁人似是问都不问,还生怕没做好,给流知姐姐留麻烦事。
但在宝澶处,便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宝澶不似流知这般事事稳妥,甚至有些马虎,但流知喜静,宝澶却闹腾,两人正好互补。光是宝澶回来的两日,芍之都觉得夫人平日里笑容都多了许多。再加上宝澶嘴甜,苑中似是人人都喜欢她,无论是夫人还是苑中的粗使丫鬟和婆子,各个见了她都笑嘻嘻的。
宝澶性格不算低调,有时甚至张扬,但夫人却将这张扬保护亦约束得很好。
她羡慕宝澶的好人缘。
她亦知晓,自己早前不是清然苑中的人,只是半途跟了夫人回来,又逢着清然苑中主事的流知和宝澶都不在,才做了十余日管事的丫鬟。这清然苑中的人已待她和善,只是凡是都有亲疏远近。
还需时日。
芍之坐在湖畔边的石凳上,荡着脚。
她从湖畔中看着自己的倒影,亦看见流知。
芍之一惊,连忙从石凳上跳下,福了福身:“流知姐姐。”
她昨日也才值了夜,流知嘴角勾了勾:“怎么不去歇会?”
她仓惶笑了笑,不好意思应道:“早前喜欢了连轴转,一时还习惯不过来,这边湖畔挺静,我来坐坐,稍后就回去了,多谢流知姐姐关心……”
她说得都是实话,只是言辞间都带了几分秀却。
好似原本就在流知面前低了一等一般。
流知颔首道:“我正好也要回苑中,一道?”
她点头。
折回路上,流知娓娓道来:“我听小姐说起路上的事,辛苦你照顾了,一个人什么都要顾及,实在不易。”
她是未想过流知会专程同她说此事。
芍之有些羞赧道:“本是分内之事,只是我早前没做过事太多,夫人身边又实在无人,总照顾不好……”
流知却伸手牵她,凝眸问道:“可是苑中的几个婆子说话了?”
芍之愣住,不言自明。
她不知流知是如何知晓的,但她的表情写在脸上,流知已了然于心。
流知没有停下脚步,一面笑,一面朝她道:“其实,我早前亦不是府中伺候的人,你经历过的,我都懂。”
芍之眼中讶异。
不由脚步又跟上了几分:“流知姐姐,你也是府外来的?”
流知笑笑:“是啊,还早年的事情。”
芍之来兴趣:“那,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整个清然苑中都听她的。
流知温和道:“早前清然苑中管事的叫周妈妈,是自幼照顾小姐的,我那时刚来清然苑中,还是托了周妈妈照顾……”
流知细下道来,芍之便也认真听着。
一直从湖畔说到苑中,又从苑中说到平日歇息的地方。
芍之听得认认真真,亦津津有味。
流知亦不隐瞒,诸事同她道来。
譬如早前,她是如何从陌生到同苑中的人相熟的。
这苑中谁人是何脾气,谁和谁要如何应对等等,桩桩都说到了芍之心中。
芍之心中都不知赞同和唏嘘了多少回。
直至听流知的话乖乖躺下,又流知替拉好窗帘,朝她道:“那便好好先休息了,晚些再接着说。”
芍之拼命点头。
流知掀起帘栊,出了屋中。
芍之脸上还有笑意。
牵着薄薄的被子,半盖着脸,面色上还有憧憬。
她早些遇到流知便好了。
但,现在遇到也不晚。
芍之笑笑,侧身枕在右手掌心上,眉眼还是微微弯着。
这似是来了国公府之后,她睡得最好的一觉。
白日无梦,一觉到黄昏时候。
好似整宿的乏意通通邪了去,响起了轻微鼾声。
……
再说流知出了屋中,自外轻轻带上了门。
没有吵到芍之。
芍之值了夜,稍后应当要睡些时候,她不多扰她。
其实今晨小姐不提,她这两日亦能察觉芍之身上的拘谨和不自然,似是有她和宝澶在一处的时候,芍之大都低着头,也不怎么说话。
诸事都小心翼翼,畏手畏脚。
正巧今日晨间,宝澶来还芍之。
芍之去歇了。
趁着早饭盛粥的功夫,白苏墨同她稍许提了一句,让她照看些芍之。
她心中便明了。
其实小姐比旁人都看得明白。
心中亦对芍之照拂。
早前她和宝澶未回苑中,小姐心中也是有数的,只是不想由她开口,这苑中的粗使丫鬟和婆子便怕了芍之去,芍之日后私下里在苑中难做,更怕芍之心中自卑挫败,份外多想了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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